棕髮的腦袋垂著將後頸暴露出來,隨著士兵的粗魯動作在椅子上晃了兩下。他雙手重疊,捆著粗繩綁椅子背後,雙腿連同椅腳固定在一起。泥巴糊上黑色的作戰服與臉頰,可以從沾染的位置判斷出他長時間維持著某一姿勢以至於造成髒汙的分布不均。
「藍隊派出來探路的狗。狙擊掉好幾個兄弟。」粗鄙的用詞隨著搧上他腦袋的手,褐色作戰服的士兵哼笑:「他的反狙擊能力挺好的,要不是彈藥沒了估計還不一定能抓住他。」
穿著軍服的人瞥了一眼過去。「注意你的說話,大兵。」
那雙眼睛很黑,並且很冷。不知怎地說出來的話就像是警告,他不由自主地道了歉。
「……遵命。」
沒有多給予視線,他走過戰戰兢兢的士兵,停在被綁著的俘虜前。一腳踢在椅子上造成晃動聲。
「起來。」
他收回腳,等著。房間安靜得連忽然加重的呼吸聲都清晰起來。
手指一彎觸及了綁緊的粗繩。棕色的腦袋晃了幾下,發出悶響,隨後緩緩地抬了起來。
腳下連成一片的黑影。乾淨的綁帶軍靴。套在靴筒裡的整齊軍褲。
「哈。」
夏冉從模糊的視線中看見蘇汀。
*
六十六小時前。
特地來找人的同袍推開實驗室的門。
「夏冉,下一次拉練時間出來了喔。」
「我不去。」
完全不思考的回答。
「欸、完全不考慮一下嗎?這次時間總共七十二小時喔。」絲毫不意外夏冉會拒絕、要是他一口答應反而更奇怪。「這次是野營對抗,優勝的組別會得到額外獎金。」
「我不缺錢。」夏冉終於將停下動作,轉身面對朝他揮舞通知的同袍。「跟那群智商跟武力成反比的弱智比賽有什麼好值得參加的地方?」
好吧。「這次成績會列入年度評比裡,你確定你不參加?你不在乎加薪但是你現在的評鑑應該不怎麼樣吧?」
……這倒是真的。與政戰班的衝突沒有上報不代表不會當作參考標準,雖然沒有犯下會被退役的事情,但是他一點都不想因為評鑑結果被扣假。
「……什麼時候去。」
他裝模作樣的看了手腕,即使上頭空無一物:「兩個小時之後會抽組別,六個小時之後開始。」
語氣就像是怕你會跑已經算好了時間。
六十小時之前。
「這次的地形因為被河川穿過,雖然是森林為主,但是有部分是由泥沼與叢林分布而成。這次我們的目標除了搶奪對方的軍旗之外,也要取得他們的電報密碼。」
以固定比例縮小的地圖攤開在會議桌上,地圖上放置了紅藍的小旗幟代表了兩軍總部,又在中央的森林幾處擺上黑色旗幟,那是他們目前依照氣候與地形所推測敵軍可能會佈置小隊的位置,藍色的小旗幟是他們決定派出小隊前往待命的位置。
這次軍團將拉練位置定在直線18英里外的山谷中。紅藍兩軍各自佔據了一方山頭,兩軍隔著約10平方公里的小型森林,即使是直線距離也有六英里,加上地形的影響,即使在無負重的情況下,要抵達敵軍位置也需要一天時間。森林被連綿的山脈環繞,這一區並沒有戰爭波及,在戰亂時期依舊保有生態的原貌,沒有巨型動物的影響條件讓他們的拉練每隔幾年就會選在這個位置。
今年不只是野地作戰,更將三班人員打散形成大型模擬作戰。
夏冉已經是第二年參與拉練。每年都很無聊。
「夏冉,你去這塊位置。沒什麼問題吧?」
「啊?」他帶著黑眼圈抬頭。「……我是通訊班的,電報解碼才是我的專業。」
他一定會在沼澤裡溺死。鬼才要去。
「我看過你今年度的射擊測驗了,六發滿靶不是嗎?體能成績雖然不怎麼樣,也是在標準線上了。」
「……」見鬼的射擊成績。
「這一塊是高地,作狙擊掩護跟觀察都很適合。叢林狙擊我相信你的眼睛。」
夏冉看著對方,眼神與死魚沒什麼兩樣。到底是哪個人想出拉練軍演的。「……你想分散風險,一部份人正攻,另外派遣小隊從邊緣山體進入嗎?」
三十小時之前。
他們行軍持續了24小時,路上遇見的紅軍都被他們先一步狙擊。夏冉與隊伍有一段距離,並不遠,保持著隨時能夠追上與警醒的距離。彈藥的補給很足夠。對夏冉來講滾在泥巴裡或者睡眠時間只有四小時都不算是最嚴重的問題,最大的問題在於──
「還是壓縮餅乾嗎?」
為了避免暴露行蹤,他們小隊的速度不快,連生火都不可能。除非他們想早一步被送回軍總部。弱智才會在叢林裡生火。夏冉想,升起火目標很好找。
他受夠壓縮餅乾了。罐頭也是。
「吃吧,還有一天多的時間。現在軍總什麼消息嗎?」
「抓了一些俘虜,目前還在審問中。紅軍似乎還有後招,他們的前線隊伍更改路線了,還加派出了小隊。」
他們的旗子在營地,遲早都要強攻。也許是在為強攻準備隊伍。畢竟距離時間也要到了,該有什麼牌都要翻出來。
至少這只是三天的短期作戰。他們只要再──
夏冉猛的抬起頭來。太安靜了。
「放哨的人呢?」
二十小時之前。
他退出彈,重新填入一發子彈。即使是一路上解決了偵查兵但是紅軍支援的人手太多,他可以對狙擊手反狙擊,但是頂不住他們人多,這麼做的效果最多只是延遲被擊殺的時間,不可能從這裡全身而退。
他選了高地,沒辦法全身而退彈至少能夠開出一條路讓他們推進的前線往前。小隊被圍堵的位置離事前戰術所安排的登入點不遠,照一開始的計畫,編列他當外出小隊的狙擊手並不是因為他具備通訊兵能力,竊取資料不是非他不可。
這是最後的橋條了。
五。他能從瞄準鏡中看到隊員距離山壁的距離。
四。底下兩個白癡站得太出來了。三。
二。又一個試圖狙殺他的狙擊手。
一。他看見隊員朝著他揮手致意,為了他解決掉正在近身搏鬥的紅軍。
「一。」
周圍的草木開始動了起來,然後是走路的聲音。「M1903彈夾總共只有五發。即使是敵軍也要稱讚你的狙擊能力很好。」
「要是我這麼長時間不動你們都沒找出我的位置,你們就自己申請退役。」
夏冉退出彈。姿勢不變。「在槍膛有彈的情況下,壓滿彈倉總共就是六發彈。」
「那也改變不了什麼。」
「最後一發子彈是留給我自己的。」
現在。
他沒能成功把最後一發子彈留給他自己,對方的動作比他快,而且,要將狙擊槍對著自己也有點難度。
他的頭很暈,被敲了一記昏迷到現在。
「藍隊派出來的狗。狙擊掉我們好幾個兄弟。」
是昏迷前跟他講話的聲音,同時一記搧在他腦袋上。操。他頭暈得更厲害了。
「他的反狙擊能力挺好的,要不是彈藥沒了估計還不一定能抓住他。」
那是你們太廢。
他聽見更遠一點警告的句子,沒有麼禮貌的人遲疑著道了歉。
然後是腳步聲。在他面前踢上他雙腿中央的椅面。
「起來。」
綁在手腕上的麻繩很緊。夏冉晃了腦袋看見地面上燈光造成的影子。他被綁著的地方沒有日光,全靠人造光源。
他先看見軍靴、收進去的長褲、乾淨的軍衣與他的作戰服反比。
「哈。」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