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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冉領取裝備時候的表情讓隊長思考了今天的任務有沒有用到炸藥。

  事實上,還真的有。以備不時之需。絕對不是讓夏冉一口氣癱瘓地下鐵路。

  「夏冉,你知道今天的任務目標吧?」

  「……」

  他不耐煩的翻了白眼。

  「不是炸死那群政戰的白痴。我知道。」

  這也不是任務內容。他想了一會,沒這麼說,只是看著這個入團兩年的青年說聲注意安全。

  夏冉在上車之前看著不斷穿梭來回的人群,雨水將帽沿壓下,遮擋住了部分的視線,各個顏色整齊秩序的執行分配的任務。這種天氣每個人都只能靠編制的顏色去分辨。沒什麼姓名跟個人,他們只能依靠隊友。

  真的沒什麼好事。

  污濁的泥水漫在鞋跟底下,他向報到的軍官行禮。

  「通訊班第一梯,夏冉報到。」

 

  夏冉不知道聽誰說過雨季來臨的模樣像是少女的眼淚。在那種表裡不一的聚會總會有幾個人起鬨來點文藝吟嘆彷彿生活真的有這麼多愁善感與風花雪月,像是工廠的黑煙都能開出朵花一樣。

  而且這種少女也真夠煩人的。

  連綿不絕的細碎雨水在廢棄的水管中滴入地底,染出昏黑的水暈。第一梯的通訊班沒有配置任何政戰班的小隊,大部分的紅衣服還在地下道裡尋找移動的大型金屬塊。他們將搶在戰鬥真正開始之前點亮地下道,畢竟黑暗始終沒對地面上的物種伸出友誼之手。

  無線電不斷回傳通訊班的位置,他們四散在地下道,依照地面上的指示找到照明設備,讓那些沒多少腦袋可以用的紅衣服能夠跟丑對峙上那麼一分鐘──就足夠讓他們找到皇后一口氣解決問題。

  「5-3正在前往指定位置,沒發現任何……」

  夏冉猛的打住。少有的提起精神,收住呼吸腳步緩慢地走向牆邊,將隨身照明的強度調高,看見牆面上零散的爪印。

  「5-3有什麼消息?」

  水珠墜落的回聲在通道返回,混在電子聲與他的腳步聲當中,還有一種更細微與突兀的雜音。

  丑的體積不比瘋后,更接近於人類,他們的關節沒有人體這麼靈活,比起行走他們更擅長飛行。這說明了當他們行走時會發出獨特的聲響,就像是項圈上的鈴鐺。

  夏冉按住無線電:「5-3有丑出沒。重複一次,5-3有丑出沒。」

  中大獎了。

  「5-3回報詳細情況。」

  夏冉提起槍,將領取的子彈上膛。子彈的彈頭用小型發信器取代,此時正常運作的信號燈亮起,將位置回傳至總部。底火與推進火藥的數量在出發前就進行過實驗,確保不會因為撞擊影響到功能的運作。

  「通道中有丑的行蹤,數量不明,」青年抬頭看了一下通道深處。「發信器運作正常。請問有任何比起『隨時待命』更有建設性的指令嗎?」

  ……

  他剛剛用了敬語嗎?那句是詢問句吧?是嗎?那句應該是敬語吧?

  指揮人員回頭的表情讓一旁的人笑出聲。

  「大概也只有你能將敬語說成那副樣子了。」接手的人湊過話筒,「嗨,夏冉。情況還在控制中嗎?」

  「怎麼是你在指揮。行政組的人智商都被丑削到不夠用了嗎?」

  他笑出聲。「你也早。隨時待命,注意回報。」

  「隨時待命。」他表露出的語氣總歸稱不上友善。「棒透了。」

  「我還是很關心你的安危。小心安全。」

  夏冉翻了白眼。這麼囉嗦怎麼不把自己煩死算了。

  他切掉通訊,檢查了身上的裝備後才繼續往前走。隨時待命的意思永遠不是讓自己處在未知的情況中。

  一個通訊班的,理所當然的沒有帶任何黑器、或者任何能造成傷害的武器在身上。更遑論他們的的敵人不是能夠用普通刀槍傷害的物種,與其去領取不知道哪時候會用上的武器,夏冉更偏向不帶任何多餘的物品出隊。當然也有部分人認為他是連申請配置都嫌麻煩。

  直到距離近得能確定細碎的雜音,夏冉才停下腳步。「目標距離指定地點大約兩百米,落單的丑,從聲音判斷肢體殘缺,無法靈活行動。」青年端起槍,反正不論有沒有燈光都不能影響丑的行動,他乾脆將強度調至最大,讓對方的影像清楚出現在肉眼之中。

  他扣下板機。

 

 

  「有任何新消息嗎?」

  「報告,訊號正常傳送,仍未收到5-3的回報。」

  他捏了眉心。夏冉的體能測驗是壓著及格線過去,這代表他不會選擇讓自己進入危險的環境中。出於判斷他認為自己能夠應付那樣的情況,在一段雜音之後他們失去夏冉的聯繫。

  「需要調派人員進行搜查嗎?」

  「不用,現在沒有這種空閒時間。繼續指揮地面隊伍。」

  「丑散佈位置已經受到控制,進入地下鐵的隊伍正在將他們引導至路線上。人群已經疏散完畢,前往無人區的道路已經淨空。」

  「通知他們要進行收尾了。」

 

 

  蘇汀將丑的翅膀削下來之後立刻返身跑了起來。

  「引進去之後快點回來!」

  「知道了。」

  聽見指示,其餘的成員停下動作,快速地將自己隱藏在雨水與牆角之間,避免多餘的干擾攪亂了計畫。

  直到腳步淹沒在雨聲當中,其餘人才從角落站出來。

  「真是……刀槍不入還真是麻煩。」

  考凱因感嘆起來:「還要用這種方法引過去。希望面癱不會在路上滑倒。那可就慘了。」

  「你別烏鴉嘴啊,這種任務蘇汀還能出什麼意外。」

  「等等就要斷了那群傢伙的後路,他最好要趕上回來時間。」

  他收起槍,於事無補的拍掉身上的水珠。雨衣對他們來說根本是裝飾品,穿了還嫌礙事。「下雨天完全不適合出任務啊。回去等面癱的消息。」

 

  藍色的軍人攀附在濕滑的橋墩上,軍靴卡在石塊間的縫隙,暴起的河水混著泥沙沖打過鞋跟,堪堪貼著人們的後背而過。

  「喂!注意一點!被沖下去沒兩三天找不到人的!」

  「知道了!」

  暴雨讓他們的動作更加困難,放在晴天這種事情只要一個通訊班就能在三十分鐘內讓炸彈覆滿整個橋墩,將那些過時的恐懼炸下地獄。這種天氣讓他們出動了一個班的人才能在時限內完成。夏冉在指示位置上安裝完最後一顆塑膠炸彈,拉了下繫在腰上的繩子,雙腳一鬆讓上面的人將他拉上去。看著隨著天氣愈來愈惡劣而張牙舞爪的河水露出厭煩的表情。冷得要死還要應付那群不明原因待在地底的丑。它們怎麼就不好好站著讓他們炸成碎片呢。

  「夏冉你不會在底下睡著吧?」

  見鬼。「不然你自己吊下來。」

  剛從鐵路出來就接者因為人手不足前往支援的夏冉抬頭,任由雨水拍上臉頰。

  「聽到你失去聯繫的時候大家還猜想你會不會出什麼意外。」

  「通訊設備摔壞了。」

  他翻過牆,濺起的泥水拍上雨衣。他嫌惡的看了一眼。

  「總之辛苦啦,接下來就是政戰班的工作了。」

  同袍鬆開夏冉腰上的繩子,同時指了後方的休息處讓他去那邊暖和身體。接下來就沒什麼他的事情了。

  一整天的指示到這邊已經到了收尾的程序,只要等吸引丑的人回來就可以炸斷橋墩,暫時將丑困在無人區。

  夏冉脫下雨衣,地上唰地墜了無數的水珠留下黑點。接過醫療班遞過來的毛巾與熱水,他靠向後排將區域讓給其他準備進來的人。

  發白的手掌捧著熱水杯,盯著蒸騰的煙霧消散在空氣中,涼透的指尖才逐漸有了溫度。

  「各小隊還缺多少人?」

  「第一隊全員到齊!」

  青年斜過眼睛,隔壁棚是正在清點人數的政戰班。聲音大得他想聽不見都不行。

  「報告隊長,蘇汀還沒回來!」

  「他進去多久了?」

  「三十分鐘。」

  突然聽見認識人的名字,夏冉反射性地皺起眉。三十分鐘前他們才接到通知來橋面安裝炸藥,距離預定時間沒剩多久。小孩還不回來就只能等到雨停了。

  青年放下杯子,穿過雨水直接走到了臨時指揮組的棚子下。

  「還有多久?」

  「兩分鐘。怎麼了?」

  夏冉從地上撿起繩子綁在攔杆上,拉緊確定足夠牢固。「聽我倒數再炸。」

  「喂,夏冉……」

  「放心,不會耽誤時間。」他的語氣平常,像是有十足把握。黑色的雙眼緊盯著雨水深處,直到數過了90秒,才看見橋的另一端、在雨幕之間有什麼東西跑過來。

  「別太早炸。」

  「後面那些是……」

  「我知道。聽我的。」

  「喂!小孩!」

 

  應該將他們引入深處此刻卻領著一群丑往回跑的蘇汀在雨水中抬頭,看見喊他的人在橋的另一端。

  「現在!」

  青年的聲音在雨水中碎裂開來,同時間爆破自他兩側響起,堅實的橋面塌陷落下,黑色的裂痕蔓延開來,蘇汀直接踩下了石頭,失衡地下墜。

  「……靠,你不會跳過來嗎?」

  墜落感隨著被扯住的右手而猛然停住,蘇汀將視線從河面移至上方,正巧看見夏冉拉住麻繩的右手漫出血色,沿著手腕滑入袖口,隨著搖晃滴落至大水裡。

  「……你沒說。」

  「老子他媽有時間說這麼多就去揍你了!」

  「……」

  「夏冉你沒事吧?那個政戰班的呢?」

  「沒事!你們先把他拉上去。喂,小孩你能爬上去吧?」

  「嗯。」

  體能比起拉個人就脫力的夏冉不知道好多少的蘇汀使勁拉住繩子,前後晃了兩下猛然翻身攀上斷裂的鋼筋。讓一票準備拉他的通訊班愣在原地。

  他轉身低頭去看還掛在繩子上的夏冉。

  「手。」

  「我操……」

  蘇汀沒讓他時間感嘆,伸手就去拉青年纏住繩子的手。

  「夏冉!後面!」

  從上頭傳來的警告聲讓夏冉回頭,只見才被炸進水中的丑撲著殘缺的翅膀斜斜地飛到他下方。

  丑伸長前肢,連著制服劃開夏冉的腰側。冰冷的雨水滴進夏冉手裡,蘇汀傾身拉長手再怎麼去撈也只能讓指尖觸及一些涼透的血。

  比剛剛夏冉抓住他時的體溫還要低。

  他看著混入泥沙的河水淹沒了快速墜下的青年。

 

  他很怪。

  蘇汀一邊想著掉下水的青年一邊換上新的雨衣。

  明明體能不怎麼樣卻救了他一次。他拉緊雨衣,想著要是撿不到人他也試過了。

  他本來就沒想過一定要找回青年,天氣與環境因素都不利於搜救,他也沒覺得他們熟得能讓對方想賠上性命救他。對方大概也沒想這麼多,依照對他的認識也不過是覺得自己能救到而已,雖然最後的丑完全出乎出料之內。

  但是對方運氣很好。

  蘇汀沿著河岸往下走,最後在河灣處找到與沖刷物堆積在一起的夏冉,衣服沒有明顯的破損,外傷並不嚴重。呼吸很淺,但是很有規律。他考慮一會判斷一時半刻不會醒後將夏冉背上後背,手臂橫過他肩頭,被凍得發白的手掌就晃在他眼前。

  「小孩……」

  蘇汀跳下錯綜的樹幹,聽見背在後背的人發出了悶響。

  「……別晃了,你顛得我很暈。」他的聲音很淺,好在他完全沒有力氣移動腦袋,依舊貼在他的肩膀上,連呼吸的聲音他都能聽見的距離。

  「不然你可以下來自己走。」

  「我很累、呃。」

  夏冉發出顫音,而他發誓蘇汀將他往上拋絕對是故意的。

  「你太輕了。」

  見鬼。

  夏冉看著蘇汀的頸子,黑色的頭髮襯著那一塊柔軟的皮膚白得奇異。有種很好吃的感覺。他大概是腦子進水傷到智商了。

  「夏冉。」

  「……」

  「喂,別睡。」

  「我很累。」

  「醒著。」

  蘇汀又拋了一下。

  「靠……」

  他踩進泥濘的水中,一路留下填了雨水的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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